第4章 入京 1_宁渊全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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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入京 1

  京都丞相府。

  书房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,听来甚是急切。

  “爹,陛下派出的钦差就要回朝了?”跑进书房的男子看起来刚及弱冠,明眸皓齿,容颜秀美,流衣华服的衬托下,一副翩翩世家公子的好皮相。

  赵卓游走在宣纸上的笔锋不停,等到一联狂草结束后才放下笔打量跑进来的儿子,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。

  “然儿,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?”

  赵卓看了赵然一眼,语气淡淡,他长处高位,说出的话里不自觉地就带了点威慑出来。

  赵然心底一颤,马上整理好衣襟,站直身子恭敬地行了个礼后道:“爹,儿子逾越了。不过这婚事……真的成了?”

  赵然皱起眉,神色里颇多不相信的模样,他从没想过这件事会这么简单就成功,毕竟他身上的这纸婚约可是以天子为媒、满朝文武为证的,哪怕他在琼华宴上说得斩钉截铁、言之凿凿,如今回想过来,也不是不后怕的。

  洛家到底也是百年勋贵,世代忠臣,陛下未必会真的薄待了忠臣之后!

  虽说京城早就传言废婚的圣旨已颁往洛家,可他还是不敢贸然开口询问父亲,今日又听到些风声才敢开口。

  “不错,陛下已将废婚的圣旨颁下了,你和方家小姐的亲事这两日也会定下来了。”赵卓横扫了一眼立马变得喜气洋洋的儿子,转过身走几步坐在了木窗下沿的藤椅上。

  “爹,还是您面子大。儿子当初还担心陛下不肯成全呢。”赵然殷勤地走上前,替赵卓拿捏起肩膀来。

  “哼,你是想说方文宗的圣眷之隆无人可及吧!”

  “爹,方太傅怎么比得上您?谁不知道我赵氏一门如今可是大宁王朝最鼎盛的世家……”

  “然儿,住口。”赵卓脸色微变,轻喝了一声,“以后这种话不要再随便提起,这位圣上可不是个好相与的。况且,他对我们氏族可防范得紧。”

  “爹,您的意思是……”赵然收了声,神色间略带不解。

  “方文宗能在朝中升到这个地位,你以为,真的只靠圣眷就可以?”赵卓摇了摇头,手指微曲轻敲在藤椅横栏处,“他凭的不过是皇上的‘制衡’二字而已,当年陛下争夺帝位时得我赵家相助,如今才会将我倚为肱骨,可就算是拥立之功又如何,他还不是扶植了一个方文宗处处牵制我。”

  “如今陛下已经把心思放在了洛家在云州的封地上,我们这时候和洛家扯上关联绝对没有好处,你这次的犯上之举倒也是无心插柳了。若不然,你以为抗旨这样的大罪,陛下会轻易地放过你吗?”

  “爹,大宁的世族在朝中扎根极深,动之必伤其筋骨,就算是皇家也轻易奈何不得,北汗南疆如今对我朝虎视眈眈,陛下怎么会做这种伤及国本的事?”

  赵卓没有说话,只是半眯起眼将手轻抚在椅上转轴处,不一会儿,安静的书房里,就只剩下沉闷的敲击声。

  赵然自是知道赵卓这是有意在考他,便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始慢慢思索起近年云州的局势来。

  停了半刻,赵然若有所思地抬头:“爹,您是指当年安王进驻云州的事?可这已经过了十几年了?”

  “所以说上面的那位看得远啊!当年郦城一战洛家满门皆役后,云州十八郡便无人统筹,陛下以边疆镇守关系国祚为由派遣安王入主云州,到如今……”

  “可是陛下当年不是也说过,待洛家有人可担当重任后,云州的统辖权仍会归还洛家!这……可是天子之言……”

  赵卓把桌上的瓷杯端起抿了一口:“天子之言?别忘了你的婚事也曾是金口玉言,现如今又如何?洛家的小姐绝对不能进赵家的门,否则陛下定会以为我赵家觊觎云州的兵权而对我们失去信任……况且洛家只剩区区一孤女,早已不成气候,又何碍于陛下收回云州大权?”

  赵卓看到赵然脸上莫名的神情,叹了口气,把手中的杯盏递给他,然后站起身来。

  这个嫡子还是保护得太好了,以至于如今就连这点上意都瞧不通透。只不过,他还年轻,意气风发倒也不失年少本色,和方家的这层关系就更是一步妙棋。

  他和方文宗相斗半生,自是拉不下脸面求得儿女亲家,如今这局面,倒真真是对赵家极为有利,只是……可惜了洛家的那个孩子了。

  赵然接过茶杯放在桌上,看着踱步走出书房的老父,不自觉地问了一句:“难道云州非易主不可了?”

  他倒不是对洛家失去在云州的大权而遗憾,自古以来氏族兴衰本就常事,只不过突然想到那父母皆亡、孤苦伶仃的洛家小姐,心底陡然升起了一丝不忍。

  到底是他做了那薄幸之人。

  赵卓没有回头,只是脚步微停了一下道:“除非洛家小姐真有经天纬地之才……”说到这里,连他自己也失笑地摇摇头,这怎么可能?

  养在闺阁的大家小姐,自幼失怙,传自好武之家,这种环境下长成的小姐只要是能贤淑****便已是了不起的成就了,又怎么能去撑起偌大的洛氏一族和云州十八郡,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
  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,打断了屋内两父子的沉默。

  “老爷,有消息了,守在城门口的人说颁旨的钦差回来了。”青衣小厮从院外匆匆跑进,见到二人立马弯下腰行了个礼。

  赵然双眼放光,精神头一下子便出来了,心底刚升起的一丝不忍也立马消散,满心满眼只剩下那清妙婉约的身影。

  赵卓也出了口气,眼角柔和,转过眼看见赵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,摆正了颜色道:“这两日不要出门,在府里等圣旨,一切待婚事定下再言,免得徒生枝节。”

  “是,爹。”

  说完这句话,赵卓刚松下的面容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,这仪驾,是不是也回来得太快了?

  书房里渐渐归于宁静,书架上没有置放好的旧书悬空在案架上,摇晃了片刻还是掉落在地。一眼望去,竟是大宁王朝开国战史,从窗外袭来的微风轻轻卷起泛黄的古页,上面赫然可见几个烙印清晰的铅字,细细看来,浅浅带着传承历史的厚重。

  墨宁渊,封凌寒。

  并排而立,毫无高低上下之分。

  与大宁王朝无数代碌碌无为的帝王相比,宣和帝封禄的一生算得上起伏跌宕,颇具传奇。

  这个皇位本不该是他坐的,他的胞兄——先太子封禇才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,可他心性善忍坚狠,获得封禇的信任后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,在先皇驾崩后发动兵变,一举夺了帝位。先太子一脉也自这次****后彻底在大宁消失,不消问便知是宣和帝的手笔。

  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皇权正统颇受争议,他的执政手腕两极分化得厉害,所有维护他皇室正统的都得到了善待,对敢于质疑的人从不手软、手段铁腕。

  宣和帝虽因即位一事颇受诤言,但对天下百姓而言,封禄是个无可争议的好皇帝,至少在他统治的二十年来,大宁王朝确实繁荣升平,百姓安乐。

  而此时,他看着悬挂在上书房的大宁版图,嘴角的笑意倒是焕然得很。

  封禄迈着步子在宽阔的地图下方慢慢踱步,明黄的锦袍上交缠的五爪蟠龙格外醒目。

  他今年不过五十,身子硬朗,毫无一点老态,看他这个状态,再当个十年的皇帝都不成问题。

  “安四,把圣旨铺好,朕今日便立下,待于卿回朝后就把赵、方两家的婚事给定了。”

  “诺。”安四笑吟吟地回道,上前把圣旨端放在书案上。他瞧着宣和帝笑意满踌,便心下一安。

  这云州之事,陛下怕是更有把握了。

  总管太监安四跟在宣和帝身边几十年,是他身边第一得用之人,当然明白封禄在云州一地上花的心思,十几年前派遣安王入主云州,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这块难啃的骨头真正纳入朝廷天威之内。

  云州虽说是大宁疆土,但世人皆知,在那十八郡里“洛”这个姓才真正算得上执重威严。哪怕天家威慑,在那块土地上也会显得力有未逮。这是洛氏一族几百年来用鲜血和民心筑起的铜墙铁壁,非是数十年之功就可以瓦解的。

  但洛家如今的状况却是最好的时机,没有继承人,唯剩一孤女的云州洛家就好似失了防御力的困兽,怎会不惹得皇家垂涎?

  不过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,宣和帝一定也会为其择一佳婿,安四想着最近陛下让他留意旁枝宗室子弟的近况,便明白了主上的意思,这样一来世人皆会恭赞皇家恩宠浩荡,毕竟这般失了颜面的女子还能嫁进宗室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。

  宣和帝收起手上的笔,抚须慢道:“赵家的小子虽然不成体统,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妙事,真不知道赵卓这老顽固怎么养了这么个脾性的儿子出来?”

  安四正待接口,便听到外面小太监小声禀告的声音:“陛下,于大人回来了,正在上书房外候着。”

  “哦?于卿倒是赶得急啊,我还道他再需一日才能回京呢,传他进来。”宣和帝浓眉上扬,闻言心下大喜。

  “诺。”

  于松手心沁汗,端着圣旨的手也有些僵硬,他揉了揉手腕,舒了口气。毕竟是个文臣,这样连续数日在马上赶路也着实难为他了。

  他紧了紧右手握着的信函,似是比左手端着圣旨的力道更重一分,看着从上书房急步走过来的小太监,他理了理略带尘灰的冠服,迎上前去。

  上书房的门因大臣觐见而被打开,略带潮气的暖风从里头吹出,于松长长地吸了口气正欲跨进内堂,里头宣和帝爽朗的笑声已经传了出来。

  “于卿回来了,进来吧。”

  于松手一紧,急忙屈身进得里堂,看到端坐高处的宣和帝满脸笑意,跪了下去。

  “臣惶恐,得圣上挂念。”

  “这一行辛苦于卿了,朕定当……”

  宣和帝嘉奖的话语和满脸的笑容都停在了当下,他看着于松左手端着的圣旨,眯起了双眼,神色变得危险起来。

  于松当然知道宣和帝陡然停住的原因,他抬起头,神情坚毅:“陛下赎罪,于松没有谨遵圣谕颁下圣旨。”

  安四闻言倒吸一口气,这个于大人疯魔了不成,古往今来,有哪个大臣敢把颁下的圣旨重新送回宫里来的?莫不是嫌自己命长了?

  封禄瞧得于松满脸正色,虽是紧张但毫无惶恐,而且脸上的惊异之色明显甚于紧张,便也压下了心头的火气。

  “于卿,起来吧。既是归来,便给朕一个交代。”他的声音很淡,脸上也没有了表情。

  于松折袖起身,慢慢地走上前将右手中的信函上呈:“陛下请先观此信函。”

  安四急忙把信函从于松手上接过呈上御架。

  宣和帝封禄看着案架上的信函,眉头皱得死紧。难道就是这么个东西让于松敢大逆不道地带着颁下的圣旨回来?他抬眼瞟了一眼恭谨垂于下方的于松,抽出了里面的信笺。

  宣和帝第一反应是皱眉,这么个字体也敢直面天颜是他的第一个感觉,但马上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,起先是震惊,之后是疑惑,最后便是长久的荒谬之色。

  过了良久他把信笺放下,抬眼看着因他表情变化更加紧张的于松:“于卿,何人将此信函交付与你?”

  “洛家管家,洛凡。”

  是他?那个犟得不得了的龙辉将军,可是他怎么会如此做,他一向不是把云州洛氏的根基看得比什么都重?

  “但洛管家说这是他家小姐的吩咐。”

  “哦?那个洛……宝珠?”宣和帝愣了半晌,才想起洛家的小姐是叫这么个名字,他看了一眼信笺上的字体,皱了皱眉,就这么个难登大雅之堂的闺阁小姐,看来心气还是颇高,居然会用云州十八郡的统辖权来换区区一门亲事。

  这洛劲松也跟着发疯?抑或是觉得如今洛氏势微,一定要攀上当朝宰辅的门第?可是,若连云州都没有了,他洛家又凭什么重新崛起?

  “陛下……洛家有言,若是能达成心愿,云州十八郡的封地将全部归属朝廷。”于松看宣和帝盯着信笺直发愣,轻轻补充了一句。

  宣和帝淡下了神色,他听得到于松在说些什么,但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可置信。为了云州这块地方,他花了数十年心力也不得其门而入,到如今,人家一句双手奉上,倒让他觉得不够真实,更有一种轻飘飘的无力感,就像一记重拳挥出去,却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。

  看来洛家也知道凭一个弱女子是守不住偌大的云州的,如今交出云州换个全身而退,又能为唯一的孤女攀上一门好亲事,一世无忧,倒也不是不能理解。

  宣和帝脸上的疑色慢慢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兴奋,云州十八郡啊,终于落在了封氏皇族的手里!他的功绩,将比在他之前的许多先祖都要浓厚,作为一代帝王,他当然也想青史留名,相传万世。

  “即是如此,洛家之女如此倾心于赵然,朕倒也不好……”

  “陛下……”于松听得宣和帝此言,想来是会错了意,急忙开口,却瞧见宣和帝不悦地皱着眉斜眼望着他。

  这陛下如今的隆威倒是越发强盛了,于松心底一紧,急忙把左手托着的圣旨高举:“陛下,微臣带回了圣旨。”

  “朕知道你带回了圣旨,不会怪罪于你,有什么好急着禀告的?”封禄没好气地扫了于松一眼。

  “臣说的是陛下十六年前颁下的圣旨。”

  “你说什么?”封禄拿着信笺的手一顿,声音也骤然加重,但马上他就明白了于松的意思。

  他重新翻看信笺,确实只看到洛家小姐因这场婚事的缘故要交出云州的封地,但却没说一定要嫁进赵家,但他想当然地这么认为了,难不成这洛家用十八郡的封地,只是想把这废婚的圣旨换一地颁布吗?

  封禄朝于松望了一眼,满眼询问之色。

  于松点点头:“洛家的确是希望这圣旨仍旧颁下,只不过是颁在赵家。”

  他硬着头皮回了一句,神情惶恐。他很能理解宣和帝的意外,其实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,花了这么大的代价,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讨回一口闲气而已?若果是,这恐怕是整个大宁开国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一笔交易!以云州十八郡为筹码,洛家的人还真是疯狂。

  宣和帝犹疑了起来,若是洛家仍旧希望维持和赵家的婚约倒好办一些,他可以当这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,于松上禹山的事虽已传开,但毕竟没有摆上明面,并没有什么大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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